第一卷 第137章 辩学 (第2/2页)
众人皆被苏婉清的巧思妙语与非凡胆略折服,目光齐刷刷聚在于逐名身上,似在等他如何回应这刁钻却又无可辩驳之问,讲堂之中,唯余一片屏息以待的静谧。
于逐名眼睛一转,提高音量,且刻意用激昂的语调煽动周围人:“诸位同窗,咱们且冷静想想,苏姑娘这番言辞,莫不是要颠倒乾坤、篡改祖训呐!
不错,历史上是有几个女子显露出些许才华,可那都是在闺阁私密之处,不碍大体。如今这书院,可是咱们男子安身立命、求取功名的圣地,是守护华夏道统的堡垒!”
“咱们日日在此研读经史子集,为的是有朝一日能登科入仕,匡扶社稷。女子天性多感性,来了这儿,整日讨论诗词歌赋,情感泛滥,咱们还怎么沉下心去思考治国理政之策、民生疾苦之事?
像那妲己、褒姒,可不就是仗着几分姿色与机灵,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。虽说时代不同了,可女子一旦成群结队踏入书院,风气渐变,用不了多久,怕是这书院都要成了谈情说爱的花园,而非钻研学问的净土!
孔夫子若在世,看到这般情形,也定要痛心疾首,斥责这破坏规矩、扰乱秩序之举。咱们可不能因苏姑娘几句漂亮话,就忘了祖宗定下的男女大防、书院宗旨,让这好好的学府沦为笑柄!”
这充满煽动性的话语刚落,便有几个头脑简单、易被情绪裹挟的学子被蛊惑得热血上头。只见一个身材魁梧、满脸涨红的学子,挥舞着粗壮的手臂,大声吼道:“于兄说得对!咱在这儿拼死拼活读书,为的就是能有出息,给家里争光,给朝堂出力,可不能让女子来搅和了!”
旁边一位面皮白净、身形单薄的学子也忙不迭地点头,接口道:“正是此理,我观古籍所载,历代名门望族,皆是男子在外建功立业,女子在内操持家宅,两相配合,方能家族昌盛、社稷安稳。如今要是开了女子随意入书院的先河,日后怕是诸多学子家中也要不得安宁,女子抛却家务,来这争抢学问资源,长此以往,国之根基、家之根本,都要摇摇欲坠咯,咱们万不能应允啊!”
这般一唱一和,竟似要将这歪理包装成不容置疑的“真理”,在人群中掀起一阵喧嚣。广场上方,方启先生的脸色极为难看,犹如墨染乌云,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本是应陆山长之邀,满怀热忱前来讲学,欲将满腹经纶倾囊相授,为这书院的莘莘学子点亮求知的明灯,谁能料到,中途竟横生这般枝节。
他深知,今日这场争辩,无论最终谁占了上风、赢下这一局,传扬出去,都只会是棘手的麻烦。
于逐名那顽固守旧之论,若是得了逞,无疑是公然与时代悄然涌动的变革之潮背道而驰。
他在京中浸淫数年,身处朝堂风云变幻的边缘,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,隐隐约约猜到圣上内心怀揣着些许提高女子地位、破除陈腐旧规的念头,虽尚未大刀阔斧推行,可那星星火种,也不容小觑。
若在这书院,因一场闹剧般的辩论,让守旧势力“大获全胜”,那圣上多年来精心布局、默默铺垫的努力,极有可能付诸东流。圣上虽心怀乾坤、手握乾坤,可雷霆之怒降临时,首当其冲受罚的,不就是他们这些在风口浪尖、直接挑起事端之人吗?
想到此处,方启先生心中暗恨,只怪自己时运不济,怎就这般不巧,随意一点,竟点到了于逐名这个“麻烦精”,捅出如此大的篓子。
此时的于逐名,见方才与自己激烈争辩的苏婉清一时被众人的叫嚷声堵得说不出话,又见周围之人对自己的言论纷纷应和,那一颗颗脑袋恰似风中倒伏的野草,朝着他的方向“颔首”,心中不免得意至极。
胸膛挺得高高的,下巴微微扬起,眼神里满是傲慢与自负,仿佛自己已然是这场辩论、乃至这书院“规矩”的捍卫者,真理的代言人。
他眼角余光瞥见惠和郡主又要启唇说话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抢先开口,声音拔高,刻意带着几分阴阳怪气:
“郡主殿下,您身份尊贵,自然可以凭借郡主之尊,让我们这会儿都闭上嘴,噤若寒蝉,可这悠悠天下,万千百姓、士子的悠悠众口,您能都堵住吗?这规矩,可不是靠权势就能随意更改,违背祖宗之法、圣人之道,总归是要遭人诟病的。”
姜毅臣和萧逸风纷纷站起来为苏婉清说话,但前者一出来,山长陆文渊的弟子林墨涵坐不住了。
林墨涵身为山长得意门生,素日里浸淫在传统典籍之中,虽有些真才实学,可脑袋里也装了不少旧规矩、老观念,又一心想在山长面前展露维护书院“正统”的忠心,见姜毅臣公然反驳于逐名,当下便跳将出来,与之针锋相对。
后者,又不能动手,所做贡献着实有限。
孙启文也跟着上蹿下跳,可惜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足以舌战群儒。
就在所有人以为苏婉清这一局输了,局面即将尘埃落定、陷入僵局之时,苏婉清却不慌不忙,抬起那纤细白皙的手,仿若拥有一种能让汹涌波涛瞬间平息的魔力,原本喧闹嘈杂、叫嚷不休的众人,像是被一只无形却有力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,渐渐安静下来。待全场鸦雀无声。
“所以,你在怕什么?”
她的声音清脆,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,却带着直击灵魂的力量。
于逐名只觉脑袋“嗡”地一响,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僵住。
他在说什么?
苏婉清目光并未在于逐名身上过多停留,而是又仿若寒星般扫了一圈周围那些或被蛊惑、或仍执迷不悟、跟着起哄的众人,语调微微上扬,再次问道:“所以,你们在怕什么?”